记者在赶去采访的路上，再次见识了京城常遇的“拥堵”，从昌平沙河到月坛南街的发改委，坐车整整走了三个小时零十分。与程军祥老师初见握手时，比约定时间已经晚了十几分钟，程老师并未介意，他热情地将记者请入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前厅落坐，亲切地交谈起来。
QC记者：作为德高望重的老一辈专家，您一定有过一些非凡的经历，见证了许多历史时刻，能和我简单讲讲吗？
程军祥老师：经历是有过一些，但谈不上非凡。我是1950年出生的，共和国的第一代婴儿。我们这一代人的特点就是闲不下来，总想干点事儿嘛，活到老、学到老、干到老。老家是陕北的，革命根据地出来的，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就是：为人民服务。我家是延川的，就是习近平主席插队的那个延川，他插队的村子叫梁家河，我有个同学就和他在一起，当时习近平是大队书记，我同学是大队会计。那里的条件很艰苦，在艰苦的环境下可以锻炼人，这也是一个资本。过去陕北很苦，没有煤，主要是烧柴，可那个地方十年九旱，长不出什么东西来，根本就没多少柴，结果越砍越光，做顿饭都很不容易，那时不知吃了多少夹生饭，至今记忆犹新啊。现在条件好了，有了煤烧，道路也通了，有了拖拉机，有了汽车。
我出来比较早，在西南财经大学读书，大学毕业就到这边来了，在中央机关一干就是几十年，后来主要是做节能减排工作。
QC记者：是啊，你们那代人吃过不少苦，也不乏革命理想和民族情怀，值得现在的年轻人学习呀。我想了解一下，咱们发改委在制定国家重大建设项目时，主要是从哪些方面来考虑和决定的？
程军祥老师：国家发改委（全称为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），1998年以前叫国家计委，它的主要职能就是从宏观的角度上考虑，制定出国家的各项发展计划，比如98年应对亚洲金融危机，政府就投入了大量资金，来拉动经济增长嘛。大搞基础设施建设，包括公路、铁路、能源和高科技产业，农业开展退耕还林等等。
朱溶基当时是总理，我们的任务主要就是监管。那时的假项目不少，原因就是省里没有把住关，报上来了，上面不可能一一去审查，那项目太多了，根本顾不上。那时我们发现有不少的项目挪用资金，查到了就马上通报处理。以后逐步地规范，情况就好多了，现在的项目都在搞招投标，越来越透明，问题也就越来越少了。
总的来讲，确定哪些立项，国家都是有方向的，比如要搞基础设施，建机场，上核电，要建高铁，我们都是从宏观战略上考虑的。
QC记者：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，大家都觉得压力很大，您是如何看待这种局面的？
程军祥老师：前些年经济发展得过快，太猛，结构不合理，创新产品不多，国内主要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，随着工资水平的提高，老的，落后的产品和产能逐渐要退出了，市场已经到了一个饱和度，现在主要面临的是调整产业结构和产品结构，不能光考虑增速了。以往的经济增长目标，“保7”、“保8”呀，主要是为了保证就业，增加一个百分点，可以保障多少就业。现在习近平讲的是“新常态”嘛，强调要不断深化改革，李克强也倡导大众创业，万众创新，现在就业率不降反增嘛，就业解决了，政府的压力就小了。
QC记者：程老师讲得很好，相信大家听了您这番话，心里会踏实很多。目前的形势，让有些人担心，不知咱们国家是继续走深化改革的道路，推进市场化，还是向后缩，走计划经济时代的一些老路子，有些疑虑。
程军祥老师：这个是不会的。习近平也讲了嘛，要让市场起主导作用，同时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，这个方向不会变。过去的市场有些太乱，现在逐步地规范，加强制度设计和顶层设计。象以前注册公司多费劲呀，里面有地方利益和部门利益牵扯，你注册资金要有限定，还要求你打到指定帐户，工商部门指定你要去的会计师事务所，由他们出具验资报告才有效。现在改了，不要求注册资本是多少，也不必一次交足，你可以把资金打进指定的银行，由银行出具入帐单，然后就可以办照。这样一改就很阳光很透明，三照合一，改革的力度很大，这就是向市场化方向发展嘛。过去有一些前期的规定，包括营业执照限制经营范围，以后要改为“负面清单”，只告诉你哪些是不许做的，其他的都可以做。这些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。
QC记者：现在大家都比较关注国企改革，国企与民企相比，占有着大量社会资源，但创造的产出比却只有民企的一半，现在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了，您是怎么看国企改革的？
程军祥老师：再好的制度也要靠人，人的思想有问题才是造成社会问题的根本原因。改革开放以来，经济取得了很大成就，也积累了许多问题。行业差距太大，国企监管不到位，他们占据着垄断行业，公共事业行业等优势产业，但效益不好，效率低下，腐败丛生。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，比如现在通过PPP，允许民营资本进入。在一些大的领域国家还是该管要管的。国企改革马上要出方案，积累的问题太多，确实必须要改了，象中石油这样的老国企，都是以前石油部的架子，那时候多牛啊，后来改成企业了他还是那个架子，去他们那儿办事还不如我们政府机关呢，政府机关还好联系，他们领导，下面老百姓想见都见不到。所以国企在思想教育等方面没有跟上，当官做老爷，官僚主义太厉害。你看国企干部的收入与职工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呀？太悬殊了，和部委领导比起来，你国企领导拿多少钱，部委领导能拿多少钱？积累了好多问题，必须要很好的改一下，出台国企改革方案势在必行。习近平上台以后，一项项的改革方案陆续推出来，真是全方位在改。
QC记者：希望这次出台的国企改革方案有力度，能有效地解决问题。实现“中国制造2025”，许多企业界人士认为，我国的基础工业比较薄弱，这是一大障碍，您看中国制造业主要的问题在哪儿？
程军祥老师：主要是创新不够。国企的主导作用没有发挥好，体制问题，管理问题，腐败问题，都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。好处都让他们领导拿了，人民群众的创造热情受到挫伤，严重影响了大家的积极性。过去毛主席在的时候，讲“两参一改三结合”（“两参”即干部参加生产劳动，工人参加企业管理；“一改”即改革企业中不合理的规章制度；“三结合”即在技术改革中实行企业领导干部、技术人员、工人三结合的原则。），极大地调动了干部群众的创造热情。可后来国企搞的是“一长制”，领导说了算，有些国企领导独断专行，打压群众，所以发挥不出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。象前苏联的解体，根本上就是因为腐败嘛，那时不仅官员腐败，还有“技术腐败”，技术权威牛得不得了，看不起下面的群众。所以毛主席根据这种情况提出了好多改革思路，只是没有来得及实现，当时他反腐败确立的方法是群众监督，走群众路线，只是后来年龄大了，没有精力了，被架空了，不象现在习近平，李克强他们都年富力强嘛，都可以下去调研，经过调研再做决策，能够做到实事求是，令行禁止。现在一边深化改革，一边倡导产业升级创新，是完全正确的。
QC记者：上月参加Control 上海展时，看到参展的企业不多，和大家聊了聊，普遍反映现在行业不太景气，不知国家在检测仪器，机床等行业有哪些产业扶持政策？
程军祥老师：情况是这样，国家政策不可能分那么细了，相关部门会具体抓这些工作。实现“中国制造2025”，各行各业都要抓质量嘛，抓质量就要涉及到检测，就要用到仪器仪表。我们在国内许多重大工程项目的审查验收过程中，都会用到一些德国或欧洲产的便携式仪器来进行检测，比如通过仪器检测浇铸在混凝土里的钢筋符不符合标准，从地面对地下管网进行无损检测，检查有无跑冒滴漏现象等等。所以随着质量工作的不断加强，检测技术及仪器仪表产业必然会得到进一步的发展。比如在光源检测方面，杭州远方生产的检测设备，我有过关注，它可以检测光源的照度够不够，光透量是多少，包括信号含量的大小等等指标，用起来很方便，但便携式仪器的价格比较高，要一万多块。如果巡查时带上它，可以很方便地进行检测，比如看看绿色照明，它能达到什么指标呀，性能怎么样呀。
QC记者：作为项目督查员和专家，肩负的责任确实很大，也很辛苦，您是不是要经常出门在外？
程军祥老师：对，我们基本上每个月出去一次，一次至少一个礼拜，有时十多天，半个月，去看看项目的开工情况等等，比如青藏铁路在建时，我们每个桥洞都要看看，检查工程质量情况。可以目测的地方就目测，目测不到的地方就需要用到仪器了，检测一下混凝土钢筋的应力、强度、耐腐性，能不能达标。我下去看项目一般比较仔细，这样做感觉心里踏实。遇到问题就直截了当要求他们整改，不留隐患。这几年工程质量越来越受到重视，情况好多了，“豆腐渣工程”少多了。
QC记者：Control 展上，见到有些创新产品在展示，有一位上海大学博士后教师，他研发了一款超小光纤探头，在沟通过程中他反映，搞研发最大的问题是缺乏资金支持，我觉得，国家应该加大这方面的扶持力度。
程军祥老师：这确实是一个问题。这种情况各行各业的研究人员都遇到过，有的人搭上了工资、退休金，甚至全部积蓄，搞得倾家荡产，有时候做出来的东西还得不到应用，这对个人对国家都是一种损失。国家也出台了一些相关政策，只是一时还难以落实。这里也有一些是研发者的问题，比如创新产品选择的“点”不对，就是选择的环节有问题，他是选择了一个中间环节的东西，不是终端，如果选择在“终端”上，那就一步到位了。比方说路灯的节能照明，你搞一个节能箱，变频器，然后管控几条路的路灯，挂在那里，即不美观也妨碍照明，不如干脆在路灯上做文章，中间这块就不必要了，直接解决了。通过提高它的照度，光透量，这样来把它的能耗降下来。所以有些项目，它缺乏这么一个战略上的思考，结果弄出来的东西大家觉得不好用。比如现在一些电机，水泵，包括各机关供暖水泵和供水水泵，如果它们用变频技术来控制，一个泵上要配一个变频箱，不如直接在泵上解决不就完了嘛，变频器本身也要耗能的，还浪费那么多材料。所以在产品创新上，还要有一个好的思路，看得更远一些。所以这个问题要从两个方面上看，一方面要靠国家支持，另一方面创新产品要有一个真正的突破点，避免项目在推广上和使用中的不利因素。创新产品在推广和应用上确实会有一些困难，人们对它的认识要有一个过程。创新产品要在高端领域下功夫，做到在国际上领先，或在国内填补空白，这样的创新才更有价值，更有竞争力。
检测仪器要有创新，多研制一些便携式的，这样用起来方便，各项参数也一定要精确，到位。咱们生活中需要检测的东西很多，象水果蔬菜的农药残留、重金属、甲醛等超不超标，广大群众都用得到，市场空间很大。要提高质量，企业的产品不能只满足于国家标准，企业标准要高于国家标准，做为创新企业，你要高于这个标准。产品要多功能，一台仪器要检测多个数据，这样就更好用了，检测仪器是很重要的，各行各业，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的。国内产品没有创新，盲目仿造，靠打价格战，结果质量越来越次，这是行不通的。
采访结束后，记者要给程老拍张照片留念，程老很低调，婉拒了。临别前，看到程老因腿部外伤而有些行走不便的样子，不由得心生同情，记者衷心地祝愿他早日康复，他表示了感谢。看着他渐去的背影，想到他一生心系祖国的建设事业，至今不辍，倍感钦佩，同时也深受鼓舞。
（篇后语： 程军祥老师长期为国家建设事业操劳忙碌之余，仍心系节能减排的科研工作，他研究发明的一款节电插座，能让一个普通家庭每年节电至少580度，发改委曾联合多个部门对这项科研成果进行了大力推广，国内数百家媒体也为此做过报道。当记者问及他作为督查员，跑遍了全中国，觉不觉得累时，他谈笑风生地说，只要手里拿一台便携仪器，可以方便地测量检查，他还是要出去跑，不觉得累。话语间，足可以看到他的职责操守，磊落人格。）